何为“嘉禾”?《论衡》云:“嘉禾生于禾中，与禾中异穗，谓之嘉禾。”所谓的“嘉禾”，其实是指由基因突变引起的，稻子、小麦等植株所结穗的数量、形态较为特异者。据史载主要可分为四类:

一为单株禾苗异常高产，对稻子而言，如乾德四年()，“六月，南充县民何约田禾一茎十三穗，一茎十ー穗；七月，又生一茎九穗”；极端的例子甚至有景德四年()，“金水县民田不一茎三十六穗”。对小麦而言，则有元祐七年()，“固始县麦有双穗;定陶县、丹阳县麦秀两歧”。

二为“合穗”，即不同植株顶部发生合颖，如咸平六年()，“涉县民连罕田隔四垅同颖”；景德五年()，“朝邑县民田禾八茎同颖”。

三为禾穗异常粗长，如景德九年()，“安化县民吴景延田禾穗长尺五寸”；天禧二年()，“河北安抚副使张昭远献谷穗三，各长尺余。

四为禾穗出现未具体指明的其他特殊性状。在汉唐之间的中古时代，人们由于植物学与遗传学知识的缺乏，将“嘉禾”的出现视为一种“符瑞”，并在天人感应的思想影响之下，将之看作是上天对帝王德行的肯定:“天道聪明，佑善而灾恶，以瑞异为符效”；由此，“天下太平，符瑞所以来至者，以为王者承天统理，调和阴阳，阴阳和，万物序，休气充塞，故符瑞并臻，皆应德而至”。可见，符瑞对维护皇权的正当性与神圣性有着无可比拟的重要作用，并以此深刻影响着汉唐国家政治的各个方面。因此，有必要对其加以详细研究。现以刘宋元嘉二年()“嘉禾”符瑞个案作为切入点，结合顾颉刚、冷德熙、刘光本、金霞、魏斌、胡晓明、龚世学、孙英刚、陈小芒、唐燮军、胡祥琴、邓锐、彭洪俊等学者的研究，解读汉唐时期政治变迁里种种掩藏于历史表象中的深层涵义。

一、中古时期“嘉禾”符瑞的政治意义

东汉时期，官方对“嘉禾”符瑞的定义为“德至地，则嘉禾生……嘉禾者，大禾也。成王之时，有三苗异亩而生，同为一穟，大几盈车，长几充箱，民有得而上之者，成王召周公而问之。公曰：三苗为一穗，天下当和为一乎。”而谶纬则将其形态做了细致却又极为荒诞的描述，“天文以七，列精以五，故嘉禾禾之滋，茎长五尺，五七三十五，神盛，故连茎三十五穗，以成盛德，禾之极也”。可知，“嘉禾”符瑞乃是上天对帝王德行的肯定，蕴涵着一统天下的特殊意义。南朝人士则在此认识基础上，将之作进一步衍伸，“嘉禾，五谷之长，王者德盛，则二苗共秀。于周德，三苗共穗；于商德，同本异穟；于夏德，异本同秀”。

在探讨“嘉禾”符瑞对元嘉政局的影响之前，可先参较此前的另一次“嘉禾”记录。该符瑞发生在西汉建平元年(前5)，据《东观汉记·世祖光武帝》载，“建平元年十二月甲子夜上生时，……是岁嘉禾生，一茎九穗，大于凡禾，(济阳)县界大丰熟，因名上曰秀……圣瑞萌兆，始形于此”。刘秀的父亲特意将儿子命名为秀，以表示此符瑞是应验在自家身上。此次“嘉禾”符瑞由此也就成了刘秀将来顺应天命中兴汉室的征兆之一。此次“嘉禾”记录自然无法排除后人为神化光武帝而做的附会之言，可见“嘉禾”符瑞对于汉唐时代封建帝王统治正当性和神圣性的维护却有着无可取代的重要意义。

同样的，颍川太守垣苗为何会在元嘉二年()十月这个敏感的时间节点奏报“嘉禾”符瑞，颇有深究之必要。

二、关于刘宋元嘉二年的“嘉禾”符瑞

以元嘉二年十月的“嘉禾”记录为例，颍川太守垣苗上报的时间便颇为微妙。“嘉禾”符瑞寓意帝王德行高洁，天下一统。在此关键时刻，垣苗上奏“嘉禾”符瑞，既为登基不久地位尚不稳固的文帝一个稳固帝位的重要支撑，又正好为文帝借口北伐而整军备武提供了一个堵塞群臣劝诫之口的最佳理由。

垣苗乃略阳桓道人氏。其父垣敞仕宦前秦苻氏为长乐国郎中令。苻坚淝水战败，黄河流域再度陷入分裂混战，垣敞便依附于慕容德集团，仕宦南燕为车骑长史。慕容超时期，垣苗任京兆太守，其兄垣尊为尚书，“皆(慕容)超所委任以为腹心者”。可见，垣氏宗族乃是南燕政权中颇具影响力的宗族之一，有着极高的政治地位。

东晋义熙五年()，刘裕北伐南燕，一路势如破竹。六月进攻临朐一役，南燕大败，“斩段晖等大将十余人，(慕容)超遁还广固，获其玉玺、辇及豹尾”，南燕国力大伤，刘裕乘胜进攻广固，“丙子，克其大城。超收众入保小城。裕筑长固守之”。垣苗和垣尊兄弟就是在这种情勢之下，在七月“踰城来降”的。

刘裕因初拓中原，为稳定人心计，并为篡夺晋政准备，“抚纳降附，采拔贤俊”，如南燕尚书张俊、尚书令韩范、尚书郎张纲等降官皆加以叙用。而垣苗与其兄南燕尚书垣尊亦被刘裕擢拔为太尉行参军，追随刘裕进行灭南燕的征伐。南燕灭亡后，略阳垣氏也正式开始融人到东晋南朝的统治阶层之中，“垣氏子孙后遂为南国边将，著功名。元嘉元年()，徐羡之、傅亮等先后诛杀庐陵王刘义真、少帝。七月，徐、傅等派人赴荆州迎立文帝时，文帝麾下诸将“皆以为疑，劝王不可东下”。唯有司马王华力排众议，与王昙首、到彦之劝文帝前往建康即位。文帝虽然最后同意前往，却意欲让到彦之率军前驱。后亦被到彦之劝阻。文帝前往建康途中，“王以府州文武严兵自卫，台所遣百官众力不得近部伍。中兵参军朱容子抱刀处王所乘舟户外，不解带者累旬”。此后，文帝集团与徐、傅等人之间的互相猜忌就更趋严重。蔡廓就说徐、傅等“杀人二兄而以之北面，挟震主之威，据上流之重，以古推今，自免为难”。

元嘉二年()正月，文帝意图利用和平手段收回徐、傅二人权力的行为因大臣谏阻也没有成功。十月，垣苗上“嘉禾”符瑞。十ー月，谢晦派妻子曹氏与长子世休送两个女儿到建康嫁给彭城王义康和新野侯义宾。文帝计划利用此一机会诛杀徐、傅等，并发兵讨伐谢晦。因此，文帝假意宣布准备讨伐北魏，为武力解决徐、谢等做最后的准备。尽管许多朝臣以及徐羡之、傅亮等都反对北伐，文帝仍声称拜别刘裕陵寝，就要整装出发。元嘉三年()正月，文帝杀徐羡之、傅亮等，并出兵讨伐谢晦。

细检上述元嘉初年政局，似乎除了上奏“嘉禾”符瑞，垣苗与略阳垣氏并未涉入文帝与徐、傅等人的政争之中。然分析垣苗及垣氏族人的仕宦经历，则颇有令人深思之处。据记载，元嘉年间，垣苗可能先任颍川太守(第五品)，后转为屯骑校尉(第四品，领营兵，典宿卫)。其兄长垣遵则任员外散骑常侍(第三品，属集书省)。其长子垣护之元嘉初为殿中将军第六品)。可见，垣氏在元嘉初颇受文帝的重用，甚至还典宿卫、“直侍左右”。

又据史载，宋文帝“博涉经史”，想必对于典籍中“嘉禾”符瑞所代表的特殊含义了然于心。且刘义隆原本就颇为迷信符瑞灾异，元嘉元年，在讨论是否人建康即皇帝位时，王昙首“并言天人符应，上乃下”。现据《宋书?符瑞志》，将元嘉时期的“嘉禾”符瑞记录整理如下表(见表1)。《宋书?符瑞志》关于自西汉到刘宋的全部“嘉禾”记录共有56条，而元嘉时期就有32条，占57.1％强。可见，宋文帝时期，符瑞发生之频繁。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宋文帝对“嘉禾”等符瑞的笃信。

综上所述，宋文帝本人极为迷信符瑞，且对“嘉禾”符瑞所包含之寓意十分清楚。故在元嘉二年正月利用和平手段收回徐、傅等人手中的权力未果后，于十月授意垣苗谎奏“嘉禾”符瑞，以其天下一统的特殊寓意大肆整军备武，并以北伐为借口麻痹谢晦等人。最终，通过武力讨伐，诛杀谢晦等，夺回国家政权。

三、汉唐统治者对符瑞的态度

由于历代帝王皆视符瑞与帝位、皇族命运息息相关，自然不希望有太多的人学习此类知识，以免挟术自重，蛊惑世人，鼓动社会与政治动乱，因此历代多有禁习灾异符瑞之律，甚至不惜以死刑相威胁。如晋武帝泰始三年()十二月“禁星气谶纬之学”，后赵石虎建武二年()“禁郡国不得私学星谶，敢有犯者诛”。隋唐以下对符瑞灾异的禁令亦十分严厉。如唐宪宗大历三年()正月《禁天文图谶诏》“令天下诸州府切加禁断”，有私人藏有星占图谶等书籍的，“限敕到十日内，齐送官司，委本州刺史等对众焚毁。如限外隐藏，有人纠告者，其藏隐人先杖决一百，仍禁身奏闻”。

符瑞谶纬既为官方所垄断，而以天子为代表的统治集团大部分不谙此术，加之浓厚的天人感应思想影响，因此有心人可以有很大的空间借机玩弄符瑞。此一有利环境，致使垣苗即便假造“嘉禾”符瑞被戳穿的可能性也很低，值得冒险以博取个人和家族的晋升机遇。

如垣苗这般地方官员迎合上意阿谀符瑞之举并非史上首见，如曹魏黄初元年()“十一月，受汉禅，柴于繁阳。有黄鸟衔丹书，集于尚书台，于是改元为黄初。是月，九尾狐见甄城，又见谯，郡国十九言白鹿及白麋见，郡国三十六言甘露降，郡国三言嘉禾生，郡国十九言白雀见，郡国十九言白鸩见，郡国二言木连理、朱草生文昌殿侧，郡国二言醴泉出、圣龟出于灵池，镬中生赤鱼。四月冬，甘露降芳林园”。在曹魏地方郡国上报的包括“嘉禾”在内的诸多符瑞中，伪造的符瑞可能占据了相当的数量，而各郡国伪造符瑞的动机亦颇为明显。

表1《宋书·符瑞志》中关于元嘉时期（-）的“嘉禾”符瑞记载

时间

“嘉禾”发生地点

上奏、廷献情况

元嘉二年（）十月

嘉禾生颍川阳翟

太守垣苗以闻

元嘉九年（）三月

嘉禾生义阳

豫州刺史长沙王义欣以献

元嘉十年（）八月

嘉禾生汝南苞信

豫州刺史长沙王义欣以献

元嘉十一年（）八月

嘉禾一茎九穗生北汝阴

太守王玄谟以献

元嘉二十年（）六月

嘉禾一茎九穗生上庸新安

梁州刺史刘真道以献

元嘉二十一年（）

嘉禾生新野邓县

雍州刺史萧思话以献

元嘉二十二年（）六月

嘉禾生藉田，一茎九穗

元嘉二十二年七月癸酉

嘉禾生平虏陵

徐州刺史臧质以献

元嘉二十二年九月

嘉禾生太尉府田

太尉江夏王义恭以闻

元嘉二十二年九月

嘉禾生扬州东耕田

刺义始兴王濬以献

元嘉二十二年

嘉禾生华林园，百六十穗

园丞陈袭祖以闻

元嘉二十二年

嘉禾生颍川曲阳

豫州刺义赵伯符以献

元嘉二十三年（）七月乙丑

嘉禾旅生籍田

籍田令褚熙伯以闻

元嘉二十三年七月庚午

嘉禾生丹阳椒唐里

扬州刺史始兴王濬以闻

元嘉二十三年七月庚辰

嘉禾生醴湖屯

屯主王世宗以闻

元嘉二十三年八月乙酉

嘉禾生华林园

园丞陈袭祖以闻

元嘉二十三年九月庚申

嘉禾生沛郡萧

征北大将军衡阳王义季以闻

元嘉二十三年

嘉禾生江夏汝南

荆州刺史南谯王义宣以闻

元嘉二十四年（）七月乙卯

嘉禾旅生华林园及景阳山

园丞梅道念以闻

元嘉二十四年八月乙巳

嘉禾生鱼城内晋陵

南徐州刺史广陵王诞以闻

元嘉二十五年（）六月壬寅

嘉禾旅生华林园，十株七百穗

园丞梅道念以闻

元嘉二十五年六月壬子

嘉禾生籍田

籍田令褚熙伯以献

元嘉二十五年七月壬辰

嘉禾生北海

青、冀二州刺史杜坦以献

元嘉二十五年八月丙午

嘉禾生太尉江夏王义恭果园

江夏国典书令陈颖以闻

元嘉二十五年八月壬子

嘉禾生建康化义里

令丘珍孙以献

元嘉二十五年八月癸酉

嘉禾生华林园

园丞梅道念以献

元嘉二十五年十一月

嘉禾生巴东

荆州刺史南谯王义宣以闻

元嘉二十六年（）五月癸酉

嘉禾生建康禁中里

扬州刺史始兴王濬以献

元嘉二十六年六月甲寅

嘉禾生籍田

籍田令褚熙伯以献

元嘉二十六年七月

嘉禾生巴东朐忍

荆州刺史南谯王义宣以献

元嘉二十七年（）十月乙丑

嘉禾生北海

青州刺史杜坦以闻

元嘉二十八年（）七月戊戌

嘉禾生广陵郡伯埭

兖州刺史江夏王义恭以闻

唐太宗曾明确指出，“朕比见众议以祥瑞为美事，频有表贺庆。如朕本心，但使天下太平，家给人足，虽无祥瑞，亦可比德于尧、舜。若百姓不足，夷狄内侵，纵有芝草遍街衢，风凰巢苑囿，亦何异于桀、纣?……动作兴事，人皆乐之；发号施令，人皆悦之，此是大祥瑞也。自此后诸州所有祥瑞，并不用申奏”。可见，唐太宗已然认识到了各级官吏为了迎合上意而杜撰捏造符瑞的弊端。

而唐代政府为了防止民众或史官操弄符瑞，规定，“诸诈为瑞应者，徒二年。若灾祥之类，而史官不以实对者，加二等。议曰：瑞应者，陆贾云：‘瑞者，宝也，信也。天下宝为信，应人之德，故曰瑞。’其‘瑞应’条流，具在礼部之式，有大瑞，有上、中、下瑞。今云‘诈为瑞应’，即明不限大小，但诈为者，即徒二年。若诈言麟凤龟龙，无可案验者，从‘上书诈不以实’，亦徒二年。‘若灾祥之类’，灾谓祲沴，祥谓休征。‘史官不以实对者’，谓应凶言吉，应吉言凶，加二等，徒三年。称‘之类’者，此外有善恶之事，敕问而史官不以实对者，亦加二等”。

又如，五代后唐同光二年()，考城县令萧康伪造“嘉禾合穗”符瑞，受到了“勒停见任”的处罚。

再如，五代后周郭成为了防止官员玩弄符瑞，在广顺元年()正月五日的制文中明确规定:“帝王之道，德化为先，祟饰虚名，朕所不取。苟致理之未治，虽多瑞以奚为。今后诸道所有祥瑞，不得辄有奏献。”

由上观之，历史上操弄符瑞者并不罕见，而刘宋元嘉二年垣苗呈报的“嘉禾”符瑞仅是其中一例而已。如若官员或百姓据实上奏符瑞，而君王权臣亦对符瑞保持崇信的态度，那么符瑞就会更加直接与深刻的影响政局。

四、“嘉禾”符瑞在汉唐国家政治中的作用

《册府元龟?符瑞》云：“《传》曰：麟凤五灵，王者之嘉瑞也。夫德之休明，天降茂祉，则必百神幽赞，庶物效灵，故有非人力之所能致而自至焉者。先民有言曰:人主和德于上，百姓和合于下，则天下之和应矣。故嘉禾与朱草生。《记》曰：天不爱其道，地不爱其宝。盖珍符之应以应有德，故王者重之。是以书载归禾，诗咏鸣风，芝房、宝鼎升于乐府，神雀、甘露标为年纪，皆所以发扬景贶，光昭丕烈者也。然而洪覆在上，其道玄远；坤厚载物，其德沉潜。人灵歆乎至和，昆虫蒙乎利泽，非布于伟兆，震乎珍物，又安能发挥眷祐，而觉悟黎蒸者哉。古人心中之天命，既是上天对人的肯定，更要顺应天意；此天不仅是自然物候的自然天，更是灾异符瑞屡降的神格天。古人认为符瑞就是上天对人世政治的态度，因此为政者需有专人掌符瑞、知天命。

东汉谶纬流行，天人感应的气氛极为浓厚，特别是章帝时期，符瑞尤其盛极一时，“在位十三年，郡国所上符瑞，合于图书者数百千所”。据记载，章帝元和二年(85)至章和元年(87)三年间符瑞屡现，“嘉禾华平”仅是其中的符瑞之一，“嘉禾嘉麦，日月不绝”。可见，包括“嘉禾”符瑞在内的符瑞之术应颇为流行。

孙吴黄龙三年()，“会稽南始平言嘉禾生。十二月丁卯，大赦，改明年元也”。孙吴之所以要改元嘉禾，除了“嘉禾”符瑞所蕴涵的天下一统的特殊意义之外，还有孙吴自拟西周，宜扬其政权合法性上的考量。由此可知，以“嘉禾”符瑞为代表的符瑞思想深植人心。

又如曹魏咸煕元年()，“安弥、福禄县各言嘉禾生”。这次“嘉禾”符瑞成了司马炎“受上帝之命，协皇极之中。肆予一人，袛承天序，以敬授尔位，历数实在尔躬”的证据之一，使其得以名正言顺地簒夺曹魏政权。可见，符瑞思想对国家政治及民众思想影响之深远。

南北朝时期由于国家分裂，南北对峙，“嘉禾”符瑞因其天下一统的特殊寓意，故屡见奏献“嘉禾”符瑞之例。如北魏道武帝时期有2次、东晋安帝时期1次、宋文帝元嘉时期32次、北魏太武帝时期2次、孝文帝时期4次、宣武帝时期7次、孝明帝时期3次北周武帝时期1次。可见在少数民族入侵中原以后，北方仍相当盛行“嘉禾”等符瑞，不因外族的统治而有所差异。从北魏道武帝(-)、太武帝(-)、孝文帝(-)、宣武帝(-)、孝明帝(-)、北周武帝(-)等人的在位时间可以发现，奏报或进献“嘉禾”符瑞极具绵延性，似已成为各级官吏奏献符瑞的主要内容之一。

除了以上所述各类官员士绅伪造或奏献“嘉禾”等符瑞外，另有不少人亦为应验“嘉禾”符瑞而改名。除了汉光武帝刘秀外，唐代宗李豫也是其中的鼎鼎大名者。李豫原名俶，“初，太子生之岁，豫州献嘉禾，于是以为祥，乃更名豫”李豫在乾元元年()十月被立为皇太子后改名为豫，可其改名的理由是为了应验其出生之年即唐玄宗开元十四年()的豫州“嘉禾”符瑞。据记载，代宗“幼而好学，尤专《礼》、《易》”《白虎通》是自汉以来儒家学者极为熟识的典籍，书中对于“嘉禾”符瑞的定义，代宗与当时的唐廷君臣应该是十分清楚的。且乾元元年乃是肃宗朝政治转变的关键节点。二月，以李辅国判元帅府行军司马，“势倾朝野”。三月，立张淑妃为皇后。李、张二人自此开始左右肃宗朝的内外政事。张皇后“生兴王佋，才数岁，欲以为嗣”，因此，李豫的太子地位并不稳固。李豫必须拿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使得张皇后无法擅行废立太子。当时又正值唐军与安史叛军激烈攻防的相持阶段。乾元元年六月，史思明再度叛唐。九月，郭子仪等九节度进攻安庆绪。十月，进围邺城。剿灭安史叛军，重新统一成了当时全国官僚士绅军民最迫切的愿望。在此情况下，为稳固自身地位，也为提升士气军心，改名以应验“嘉禾”符瑞天下一统的寓意自然成了李豫最好的选择。

除了以上所举诸例外，亦可透过2篇代表不同时代的著名文学作品，作为“嘉禾”等符瑞深入政治的证明。如汉魏时期曹植曾作《魏德论》曰:“猗猗嘉禾，惟谷之精。其洪盈箱，协穗殊茎。昔生周朝，今植魏庭。献之庙堂，以昭祖灵。”刘宋孝武帝作《清暑殿甍嘉禾赞》云:“维殷粵周，有穗表祯。祥乎合矣，超瑞高甍。非原非泽，乃瑞乃灵。庶藉天贶，广兹化清。”由此可见，长期以来，“嘉禾”等符瑞与政治之间早有极其密切的联系，在此一传统之下，操弄“嘉禾”等符瑞的有心人土，自然也就对国家政局造成了相当程度的影响。再者，“嘉禾”等符瑞能否影响国家政局或政治走向，原本仅与君王或权臣采信与否有关，但由于部分有心人士伪造符瑞，或如垣苗利用“嘉禾”符瑞别有所图，致使“嘉禾”等符瑞对政治的影响更加多元。

五、结论

刘宋元嘉二年垣苗奏报“嘉禾”符瑞事件中，“嘉禾”符瑞有其特殊的寓意，预示着天下一统。垣苗作为与宋文帝关系极为密切的略阳垣氏代表人物，在宋文帝刚刚登基立足未稳，尚与徐羡之等人争夺国家政权的敏感时刻，突然奏报象征天下一统的“嘉禾”符瑞，其目的颇令人费解。而宋文帝以此为借口大举整军备武，并以此一举攻杀谢晦等，冥冥中似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推动整个事件的发展。而这一切在推论垣苗似乎得宋文帝授意伪造“嘉禾”符瑞后，随即豁然开朗。垣苗所伪造的“嘉禾”符瑞帮助宋文帝整军备武，并以北伐为借口麻痹了谢晦等人，最终助宋文帝一举夺取政权，故其计划是成功的。然而这个精密的计划在史籍记载中语焉不详，且包裹了层层的神秘主义面纱，遂使刘宋时代这一关键性的事件只得在些许细微处尚留存一些蛛丝马迹了。

垣苗之所以胆敢谎奏“嘉禾”符瑞，实由于汉唐时代对符瑞的严格管制，知者甚少，以及天人感应思想的弥漫，使其得以上下其手。垣苗并非史上唯一玩弄符瑞者，其他朝代亦有类似的情况。且符瑞参与汉唐国家政治生活已成为一种惯例，故符瑞对汉唐时代的国家政治确有其巨大的影响力。

由此可见，汉唐时期，“嘉禾”等符瑞的出现与预言的“实现”，大多由于人为的介人。因此，若符瑞与事应过于巧合，则或应抱持怀疑的态度，而不能迷信史籍的记述，将之归结为天人感应的神秘主义。与此同时，以“嘉禾”为代表的符瑞始终与汉唐政治紧密结合，两者互相渗透。因此，当研究汉唐时代的政治与国家运作时，对时人心理层面深具影响的符瑞，也应列为重点考量的对象之一。

注：文章来源于知网，文章中的所有文字其版权均属于知网或知网权利人。